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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便利店的常客在不寻常的时间点光顾，也非那么整齐的，体面的，刀枪不入的，永远像是在一个狭窄空间里扮演一个角色的状态。他穿了灰色运动鞋，破洞牛仔裤，粉卫衣的兜帽规规矩矩地扣在头上，露出前额上一小撮栗色刘海，充满了杂志上的春日气息。

9点，林在范瞥了眼挂钟，刚想开口提问他为什么穿成这样却被抢先回答了。

“我刚出差回来，今天调休了。”

段宜恩踏着运动鞋步履轻快地移动到林在范面前，将一个黑色的小纸袋递给他。

“喏，土特产。”

“哇，谢谢谢谢。”

话音才刚落，两人周身骤然陷入漆黑，整个店面的光源一瞬间被切断，世界完全换了个气质。林在范巡视一圈冷静地下了判断。

“好像是停电了，我叫人来修。”

段宜恩点了点头没说话，倚靠在收银台边耐心等待。

“他们说这次是大面积故障，四十分钟后才能过来。”林在范挂上电话，弯腰从立柜里取出手电筒，“我先去仓库试着修一下，可以帮帮我照明吗？”

段宜恩点点头，紧随着林在范走进狭窄的仓库间，在他检查电箱的时候静静地从背后举着手电筒打光。

被一堆裸圌露的彩色线路搞得心烦意乱，林在范想伸手去工具箱找说明书，猛地一回身打掉了段宜恩手上的照明。手电筒重重地摔在地上不亮了，封闭的仓库间瞬间陷入漆黑。

两人马上蹲下圌身子摸索着，很离奇地摸了半晌也没摸圌到。

“我出去拿手机。”

黑暗总是格外地引人焦虑，林在范欲起身，不料被段宜恩伸手拽住。

“你等等，我能看到一点了。”

林在范感觉双颊被温热干燥的手掌覆上，手腕上清爽的香水味混着少年气从接触点很快地蔓延至全身，眼前阻隔视野的黑布似被突然掀开，段宜恩的脸被放大在眼前。

“看到我了吗？”

“看，看到了。”

“再找找看手电筒吧。”

段宜恩那双刚要收回的手猛地被拉住，一股温暖的鼻息扫过脸颊，还没回过神来嘴唇就被迎面而来的柔软封住了。他的瞳孔骤然放大，那双独具特色的眼睛上两颗小痣在黑暗中依然清晰可见。

段宜恩坚持了一会儿顿感气息不足浑身瘫软，双膝抵在胸口坐到地上。

“今天我可以早下班，去我家吧。”

林在范摆出电视剧里学来的标准壁咚姿势，将蹲坐着的段宜恩固定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直到听见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奶猫般微弱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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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几听啤酒下肚，他就如愿以偿地吻上了那段近日反复出现在梦境中的脖颈。

跟男人做那事两人还都是第一次，段宜恩虽然年纪大却也只会纸上谈兵。他们尝试着将彼此脑海里的蓝图付诸实施，边笑边闹，很快便累得精疲力尽，相拥着睡着了。次日晨起，两人看着对方浓重的黑眼圈笑到在床上打滚，不小心滚到彼此怀里，便趁热打铁顺势补一场晨间趣事。

林在范从冲凉间出来时，穿戴整齐的段宜恩刚挂上电话，眉头紧锁坐在餐桌边一言不发地吸烟，发梢却还湿哒哒地黏在一起。瞥见林在范洗完澡出来了，他把半根烟暗灭在啤酒罐上，顺着易拉罐开口塞进去，站起身来拍拍手作势要走。

“不吃点东西？”

林在范边擦头发边问。

“不了，我还有点事。”

在这世上最为绝情的声响里，防盗门关闭时的动静一定占有一席之位。段宜恩没等公寓的主人挽留便如风一般顺着微小的门缝飘走了，背影比平日消失地更加迅速了。

这算什么，爽完就跑？

失学少年林在范立在客厅中央捂着脸，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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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自上上周在家一别后，便利店的常客段宜恩近两周没有现身了，林在范甚至还去查了查相关法律规定，连续多久不见踪影可以认定为失踪人口。

心不在焉地上完货的林在范颓丧地待在收银台后面清点现金，每隔30秒都要努力地摇头把将脑海里的身影挥散而去。所以当他看见西装革履的段宜恩站在眼前的时候，第一时间以为自己思念过度都出现了幻觉。

“临时有事回了趟LA，抱歉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还以为你跑了。”

“哈哈，我能跑哪去？”

林在范眯起眼睛笑笑，摇摇头。

“这个谢谢你，我在飞机上读了。”

段宜恩把名为《革命之路》的小说放到林在范空着的手上，提起塑料袋大步流星地迈向自动门。

“下次坐飞机还是好好休息吧！”

林在范努力地伸长脖子，提高了音量，确保自己的关心不会被几米之内的空气无情抵消掉。对方背对着他招了招手算作回应。

他愣愣地看着自动门的方向良久，反复思忖着段宜恩的话语，以及自己是否漏掉了两人此前相处中的某个关键细节。

等待关心的人影消失在街角，林在范马上刷拉拉地翻了一遍手里的纸书，没有看到便利贴；拎着书脊摇了摇，书页软圌绵绵地相互拍打，并没有额外的东西掉落。

他颓然地坐回座位，打算趁着深夜便利店门可罗雀之时重温一遍这本小说。

如果没记错，讲得是个夫妻双方经历婚变出轨最终惨败给现实的故事，附带着美国式中产阶级精神危机的探究。

段宜恩，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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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段宜恩着休闲装来店里的时候，林在范总是格外欣喜。因为这证明他不是在上下班时顺路拜访，或者加班途中饥饿难耐的时候过来填饱肚子，他是为自己而来的。周末的晚上更甚，因为他家住的并不近。

“喝一杯？”

段宜恩定定地挡在林在范眼前，两只手各抓着一罐啤酒轻晃。

“被店长发现要打死我的。”

林在范笑着打趣，却伸手接过凝着水珠的易拉罐，和段宜恩并排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像两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说了干杯，两人同时仰头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口酒精，吼结上下翻动成男人最性圌感的姿态。

“如果你写一本书的话，想怎么开头？”

“我觉自己很可怜也很自私，一度想报复世界，可是不知道怎么做，只好放弃了。”

段宜恩被林在范无厘头的提问逗笑了，思忖片刻却一脸认真地给了个答案。没想到换成提问的人笑到流泪，眼上的小痣晃个不停。

“哈哈哈，你这种看起来得道成仙的人居然也有报复社会的想法。”

“我看起来是那样吗？”

“你看起来，特别的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林在范终于止住笑意，凝视着对面写字楼零星的灯光说道，“感觉是说走就走的那一种。”

“我妻子也这样说。”

段宜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没看到什么独特的风景，又垂下头继续看那只搬食的蚂蚁从脚边路过，犹犹豫豫地开口，“她说我没给她安全感。”

“没什么不好的，我特别羡慕你这种潇洒。”

“前提是你要想明白自己要什么，然后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段宜恩晃晃啤酒罐，液体拍打易拉罐的清脆声音显示着余量不多，“对不起，我又讲大道理了。”

林在范摇摇头表示无所谓。四根手指捏着啤酒，碰了一下段宜恩的，又抿了一小口。

“你觉得我怎么样？”

“在范吗？嗯……”

段宜恩的睫毛如午后平静的海面缓慢地翻动，不知是在认真地思索，还是在看那几个小孩子打打闹闹地从街对面跑过。

“又淘气又善良，内心有想法却没有马上去做，缺了点勇气吧。”

“被你看穿了。”

“总之是个好人。”

他裂开嘴笑笑，尖尖的虎牙一晃一晃的。

“谢谢你的好人卡。”林在范拍拍裤子站起来，将捏扁的空罐丢进分类垃圌圾桶，“我该回去工作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天气变热了呢，林在范先生准备好迎接新的季节了吗？”

段宜恩坐着没挪窝，向着林在范的目光仰起头，以天气预报员的口吻叙述道。

没来由的提问搞得林在范愣了一秒，反射性地点点头。

“晚安，在范呐。”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不知是说给别人还是说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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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夏日的夜晚燥热难耐，林在范偷偷把店里的空调开到最大功率以偷享短暂的清凉。

蓝色卫衣搭灰色运动裤的段宜恩踏了进来，对于这个气温来说穿得有些多了。缺了发胶支撑的刘海软塌塌的伏在额头上，清清爽爽的活像个大学生。

一身休闲服又非工作日，明显是刻意前来寻自己的。

现在收银台后的林在范弯着眼睛小幅度挥手，打趣他裹得像患关节病的老年人。

“我打算离婚了。”

他把一瓶冰的草莓牛奶和名为《纯真博物馆》的小书轻轻地放到柜台上，说出的话却重达千斤，噎得林在范一脸懵。

“你想好了？”

“嗯，然后我会辞职，回到在LA的母亲身边去。”

他眼里的光细细碎碎的像水银撒了一地，微笑起来同时含圌着温柔和疏离，语气依然轻轻柔柔低沉稳重的。

“反正工作回去也能找，我爸的公司也缺人。”

口干舌燥，林在范扯了扯自己的衬衫领子，最上面的扣子咔哒崩开，带起的一点风都能把颈上的薄汗吹得冰凉。

“你是来告别的？”

“这个给你喝。”段宜恩把草莓牛奶放进林在范空着的左手，抓着他的手让他握紧，“谢谢你为我多加的黄油和咖啡。”

一直以来偷偷做的事，他都注意到了。

段宜恩的举动给了林在范莫大的信心。他突然回握住他冰凉的手，失了支撑的草莓牛奶重重地跌落在桌子上可怜巴巴地滚到了一边。幸好此时没有其他顾客，否则看见这个阵势怕是要报警。

“我是真的喜欢你。”

“也许未来某天我会回来的。”

“这是拒绝吗？”

“你要回学校好好地读书。”

“你会记得我吗？”

“以后别再逃避了。”

没有一句回答在点上的.

林在范取出来自段宜恩的最后一张便利贴，上面整整齐齐地抄了一句书里的话：每个聪明人都知道人生是美好的，人生的目的是获得幸福。但最后只有傻圌瓜们才会幸福。

他林在范20年人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就以异常惨烈的方式终结了。告别拥抱残时存在他手臂上的温度也很快消散了，留下的只有一抽屉的便利贴和空空的巧克力包装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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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宜恩离开没多久，林在范也辞职了。他既失去了要等的人，在哪里等也就不重要了。

他思索良久后选择听了段宜恩的话，回归了曾嗤之以鼻的学校和与之匹配的无数个庸碌的日常，渐渐融入到自己曾经厌恶的“随波逐流的群居者”当中去。

现在的他还不懂得段宜恩的坚持，也不知道未来的哪一天才能想明白他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或许是下一分钟，也或许永远也不会懂。

林在范说段宜恩是没有脚的鸟，是抓不住的，像风一样的人。他有自己的追求，也有自己的挣扎，他是矛盾的集合体。

会在被加班填满的深夜抽空到便利店买固定的宵夜组合，会在还书的时候夹上一两个写了感谢话语或简短读后感的便利贴，也会在失踪几天后带着疲倦出现在柜台吐露几句夹带迷茫的抱怨。但是他也会对自己的家庭绝口不提，也会在别人问起时皱着眉头叹气，锐气一点一点消磨在风里。

所以后来他听了很多很多的道理，却忘不了那个讲道理的段宜恩。

段宜恩说林在范20岁却依然是少年心性，不求上进也不顾未来。他心比天高，勇气却不足以支撑野心，只得在深深厌恶的世俗里沉沦。

会为了多看他一眼而故意找钱找的很慢，会为他特制涂满数倍厚黄油的贝果面包和偷偷多添一shot咖啡的冰美式，也会在地圌震发生后不管不顾地跑到自己办公楼去看看他怎么样。但是他也会刻意回避有关自己的问题，也会偷偷地为未来烦恼，年少的迷茫在心里卷带起肆意的飓风划破朝夕。

所以后来他读了很多很多的书，却忘不了那个借书给他的林在范。

人们常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创造相遇的名为便利店的那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才产生的纠葛，也可以因为世界的崩塌而到了故事结束的时候。

他们大抵是会各自安好的。只是或早或晚，在某个辗转反侧的深夜忆起那场始于严冬终于盛夏的相遇，嘴角扬起甜蜜的情愫也好，懊悔击破理智深深凭吊也好，那20岁初半和后半共有的宛如水晶一般易碎的少年气终究会像向日葵那样绽放开来，一种热烈且绵长的光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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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后记：

完全是为满足自己写一个场景相对比较封闭故事的微小愿望而存在的，渐渐地就写成了挺长的一篇。

好像总是写着写着就渐渐的偏离了最初想表达的东西，可能是因为我不爱写大纲吧。给两个人搭个舞台自己就表演起来了，甚至我要揣摩他们的心理活动hhhh

提到的文学作品跟剧情推进也是有关联的，从最开始的爱情故事，到关于成长和自我以及社会生活的内容，最后还涉及了婚姻和人生。就像是人和人交往最初谈感情，后来谈人生价值观，再后来就是现在和将来。两个人的精神世界也随着一起读书的内容发生着变化，特别是在蹦从起初仅仅是专注历史文化读物，到后来主动去接触一些富有人生哲理的作品，追随着马克哥思考了很多以前的自己主动回避的问题，这最终也帮助他进行了重要的抉择。而马克哥作为过来人从一开始就看明白了在蹦的迷茫，煞费苦心引导他的过程中自己也成长了吧。只是直到最后他也是主动做了决定的那一个，虽然稍显自私吧。

不可逾越的年龄差造成的心智差距也好，性格上收敛和外露的部分的矛盾也好，有关逃避和选择的主题也好，希望都表达出来了。

性格上当然有参考二位大哥的原型，也有自己基于星座特质的脑补，比如处圌女座的马克哥会比较喜欢对别人讲大道理，而摩羯座的蹦蹦内心戏超多表面上风轻云淡，相同的是土象星座的二位都对自己的想法比较固执，这也从一定程度上导致了结局，希望没有OOC。

HE还是BE的问题，个人本身是个绝对的BE党（抖M？）。最近才想明白大家为什么都喜欢小甜饼，毕竟自己生活已经够苦逼了狗个CP图个乐，还要被不圌要圌脸的同人作者按在地上塞玻璃渣也太悲惨了。我真的，在反思了。

感谢每位送了心的天使！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