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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冬天很快地过去了，四季交替日月轮回，唯独段宜恩固定几天的出现在便利店这件事从未变过。以及，每周向林在范借走和还回的书。

“在范，麻烦帮我拿包万宝路薄荷双爆珠。”
“请出示一下ID。”
段宜恩笑到弯了腰，质问林在范是不是故意打趣他长得像未成年。

“看您的脸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与嘴上说的相反，林在范的手上迅速扫完条码将那包烟递了过去。
“35块。”

段宜恩刷了卡，朝林在范晃了晃手里捏着的香烟盒。
“抽烟吗？”
“啊？嗯，可以。”


并排站在便利店大门口，已是初春的夜风灌进领口袖口仍旧冰凉，二人一阵哆嗦。
段宜恩抬手护着火帮林在范先点上，手腕上的微弱香气混着薄荷和烟草气飘进他的鼻腔，蛊惑人的味道。

“你为什么休学？”段宜恩吐出一口包藏着同款味道的烟。
“真的太无聊了。”林在范像被戳中了情绪开关，略显急切地发泄起来：“学校也好，同学也好，每天看着他们就像个巨大的笑话。”

语毕，他深感自己又被瞬间的冲动支配了，怯怯地盯着边上的过来人等候训斥。

可他的语气毫无波澜：“世界就是这样的，多数情况下还是无聊居多。”
“那人生未免也太惨淡了吧。”
“成为大人要付出的首要代价正是不要对人生抱有太多的幻想，就像……”段宜恩扬起下巴指了指躺在身后收银台上的那本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你可能觉得我是在逃避，但是我宁愿再幼稚一会儿。”
林在范嘟囔着将烟蒂捻灭在垃圾桶上，白色烟雾从口鼻涌出来又如冬天的哈气迅速消失了。


段宜恩点上第二支烟，以眼神询问着林在范是否要再来一根，得到否定答案后便收收起了烟盒。烟雾吸入又吐出，为冷如冰霜的侧颜罩上一层似有似无的朦胧。

“我以前戒过一段，烟。”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怎么又复吸了？”
“跟你一样，觉得太无聊了。很多时候都不知道时间要怎么打发。”
“我以为你很忙。”
“忙碌与忙碌之间，一点点空闲时间还是有的。”段宜恩吐出长长的一口气，以轻柔的语调继续说道，“每到这种时候就觉得格外无聊。”
“你们社会人的生活可真复杂。”
“所以有的时候我也能理解我妻子，人总是需要不断寻求慰藉的。”
这个人绝对是过分善良了。
林在范局促地感到话题变得难以应接，只得不知所措地左右移动着双脚。
似是看出了他的不适，段宜恩眯起眼睛笑了笑，拍拍林在范的肩膀对他表示抱歉。两只烟抽完，他很快便离开了。

林在范凝视着那个瘦削的背影劈开夜色又融入夜色，渐渐化为一个小光点消失了，忽而意识到双手双脚已冻得僵硬，活动活动身子回到店里继续工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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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林在范发现段宜恩来便利店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起初只是买宵夜和咖啡，渐渐地连晚餐午餐时间都经常来买便当解决。明明已婚的人，过得像个悲惨的单身汉上班族一样。
他明白他和他妻子的事情，更没必要多问，就只是打趣他一把年纪还不会给自己做点饭吃。

“在范做的便当真的很对我胃口。”
不过是便利店的固定配方罢了，林在范听完撇撇嘴，对着一脸笑意的精致脸庞又没法开口。
“还有你的书也是。”

那我的人怎么样？
别了，问这种问题未免太蠢了。

“对了，这本给你看吧，觉得你会喜欢。”
林在范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不厚的小书，向着桌子那边递过去。
“德米安……有趣的名字。”
“我觉得还挺有趣的啦，虽然有一点深奥。”
“谢谢你，我会认真读的。”
“也不，不用着急还我。”
对上段宜恩无时无刻都十分真挚的眼神，林在范总是莫名觉得紧张而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言语上也容易出问题。

果然，专门拿书来给他是不是显得太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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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今天段宜恩果然也定时定点地把先前借的书拿了回来。
渐渐地，林在范开始期待每一个他过来还书的日子，并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简单地交换感想。那张夹在里面的便利贴组成的专属于他二人默契而独特沟通桥梁，再无他人知晓。
他们意外地不反感这种古旧的信息交换方式，反倒有种慢慢地在一段极短暂的时间缝隙里实现精神世界共通的奇妙心情。这种秘密的交流行为令林在范每时每刻都脸红心跳。

像个陷入爱情的小傻子。

-没办法找到自我的人是不是一定就得随波逐流？

段宜恩的便利贴评语有时候像是在提问，有时候又像在自言自语。林在范没法很好地辨别他写这些话时的心境，因为出现在便利店的上班族段宜恩永远是整齐的，体面的，刀枪不入的。
也许从这本《德米安》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看到了林在范的，抑或是那个刚骑车路过的高中生，又或是他顽固执拗的中年上司。
无论如何，林在范一如往常很高兴地与前来买宵夜的段宜恩分享了自己的想法。

“就算找到了自我，有什么是值得坚守一生的呢？没有的吧，光明世界也好黑暗世界也好，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面对他自以为是的回应，段宜恩第一次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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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晨间新闻时隔五年发布了地震预警，在早晨补眠的夜班工作者林在范自然是错过了的。
货架第一次晃起来的时候林在范还在一箱一箱地往仓库搬乌龙茶，累得浑身瘫软之际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第二次震感强烈袭来，刚摆上架的饮料掉了一地时，累瘫在塑料椅上的林在范忽得弹起身随着本能的指使往屋外面跑。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段宜恩工作的写字楼下。平时空空如也的小广场上站满了从楼里跑出来避难的人，林在范在一众黑压压的西装精英里搜寻着，很快便看到了那个发胶也挡不住的圆润后脑勺。
一路小跑过来的林在范喘着粗气喊了一句，段宜恩循声转过来，小脸上写着惊讶。

“在范？你怎么来了？”
“我，我想看看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啊，你呢？”
“我也很好。”
“店里怎么样？”
“啊啊啊啊啊！！！我忘了！！”

一确认是地震了就着了魔般往外跑的林在范，这才想起来便利店正店门大敞欢迎八方来客，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要是这档口出了什么事，自己这小饭碗不保还是小事，要是店长索赔起来……

“你没事就好，我要赶紧回去了！”
“我陪你一起吧，现在这样也不用工作了。”

林在范在段宜恩的陪同下又一路小跑回便利店，幸好附近的人们都忙着避难，并没有闲杂人等光顾。
看着林在范长舒一口气的样子，段宜恩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唇间一对虎牙晃得林在范睁不开眼。他也没光顾着开心，抛出一句话让林在范瞬间心如死灰。

“没丢财物是好，要把这些恢复原状可得花好些功夫吧。”

货架倒了两个，零食饮料撒得到处都是，遍地狼藉，如同被八百个大盗同时洗劫过。

今天跟那家伙换白班简直倒了血霉了。
林在范认命地一拍脑袋，撸起袖子准备收拾残局。

“我帮你吧。”
段宜恩脱下西装外套整整齐齐地叠衣服放在一边，卷起衬衫袖子二话没说就开始捡滚到脚边的可乐。

跟那个好吃懒做的白班同事相比，林在范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天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