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twinkle

-

人在20岁的时候，是不是都应该一事无成。

大学休学中的24小时便利店收银员林在范上完货，颓丧地往椅子上一瘫，左手抓起钢笔牙齿潇洒地咬下笔帽，在随身笔记本上认认真真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沉迷在自己龙飞凤舞的手写体中的林同学，一抬头撞见一位西装精英男兀地杵在面前，吓得他一哆嗦险些四脚着地。

“您好，这个多少钱？”
西装男单手举着刚上架的黄油草莓酱贝果，以与之清淡气质不相称的低沉嗓音提问道。
“这个…7块。”
他越过精英男的肩膀望了一眼货架，完蛋，忘了放价签。

“对不起打扰了，您请继续。”
西装男干脆利落地放下零钱，风一般地从自动门离开了。脸皮如纸薄的失学文艺青年羞愧地收起了笔记本。


-
周四，今天应该又是那个西装精英男固定加班的日子。
11点，林在范看了眼墙上的表，他会在十分钟内出现在店里，买一个自己刚摆上架的黄油草莓酱贝果和大杯的冰美式咖啡。
果不其然。
与推测的唯一出入是，今天西装精英结完账没有直接走人，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林在范看了一会儿。

“我叫段宜恩”，西装男双手递过白色名片，“在那边的写字楼上班。”
林在范慌慌张张地接过来，方才想起理应用双手。来不及弥补了，只好手忙脚乱地把名片抓在手里。
“你叫什么？”
“林……林在范。我是M大的学生，摄影系，现在休学中。”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自我介绍体，又不是在面试工作，林在范觉得自己像傻子一样。
“我记住了，很高兴认识你。”
西装男笑笑，转身离开了。
林在范目送他离开，又哆哆嗦嗦地把那张小纸片捧起来阅读。

段宜恩 Mark Yi-en Tuan
JYP投资银行Investment Bank Division
资深企业融资顾问

这张娃娃脸，骗人的吧！


-
周五，林在范跟声称要去把妹的同事倒了白班，正巧第一次遇见段宜恩在中午午休时间出现在便利店。
可能是今天阳光正好偏热了些，他的领带和外套都取下了，只穿了件白衬衫，衬得肤色更为白皙。
林在范不自觉地咽口水。

“你看书的速度很快啊。”
林在范扫完椰奶布丁的条形码，猝不及防地愣在段宜恩突然开启的话题里。
“这个”，段宜恩指指收银机旁边的硬皮书，“记得昨天还是《看不见的城市》来着。”
“啊~那个看完了。”
“有趣吗？”
“还可以吧。”
“那这本有趣吗？”
段宜恩轻轻地拿过有些重量的硬皮书，七个字静静地躺在暗红封面上：霍乱时期的爱情。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挺有趣的，感兴趣的话借给你吧。”
“你不是才刚开始读？”
“没事，记得还我。”
林在范把桌子上的商品连同段宜恩手上的硬皮书一样一样装到塑料袋里，一起递过去，抬眼欣赏对方笑起来时眼角挤出的小细纹。
“谢谢你。”


段宜恩工作明明很忙但读书的速度却很快，甚至让林在范认为他根本没有读完，仅过了一周便送了回来。
下班拿起那位常客还回来的书要丢进背包时，一张黄色的纸片从书页中滑落，上面刻了一行整整齐齐的字体：

你觉得他们之间是爱情吗？

他笑了，没想到这种每天穿着一成不变的西装上班的精英男读这种书时也会跟自己一样思考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我觉得不是。”
下一次结账时林在范将自己的答案告诉了段宜恩。
“但是挺美好的，比这世上大多数爱情都好。”
“为什么这么说？”
“改天告诉你。”段宜恩神秘兮兮地挤了下左眼。


-
周二，林在范发现段宜恩不但生活规律到能与那位大哲学家康德比肩，还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他买了咖啡以所幸后刻意多留了一会儿，讲了很多自己的事情。

27岁，S大金融系硕士毕业后进投行工作，已婚2年

林在范对于这个娃娃脸顾客比自己想象里丰富得多的人生经历稍感意外，想起他上次说现实的爱情不如书里美好，遂问起他为什么结了婚还总一个人加班到深夜。

“我是2年前为了父亲的愿望而结婚的，从1年前就发现她有外遇了，从那以后变得很不喜欢回家。”
“不会吧，为什么这样了还要维持婚姻呢？”

段宜恩哑然，也许这个年轻人潜意识里还没有将婚姻和爱情真正区别开来吧。

“你以后会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说结束就能结束的。”
“我不信，事在人为。”
“你在我的位置上就会懂了。”
“我无论何时都会这样想。”
“林在范，那是因为你才20岁。而我已经27岁了。”

段宜恩紧皱的眉头和他的语气，都与林在范的父母教训他时如出一辙。可他想破头也不明白自己年纪轻是有什么罪过。
他曾经试着去理解大人口中的世界，很快便发现除却虚情假意的随波逐流，欠缺任何激情与火花。
但是他又隐约而迫切地盼望着段宜恩与外面那些庸俗的群居者们是不一样的，他们年轻，又年老，连灵魂都无聊至极，而段宜恩不应该如此。
他还希望能被段宜恩理解。


-
周四，林在范在货架最前面的贝果里刻意多抹了一层黄油，然后等待那个人的光顾。

他忽然觉察到段宜恩就好像那本书里的主人公，一位同他一样从属于精英群体的医生：“（他的）生活规律得仿佛生了锈一般，既让人轻蔑，又让人害怕，但同时也是一种保护，让他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是工作族的日常皆如此，还是生性严谨的段宜恩自主选择了这种生活方式。林在范时常在想象他在工作之余的闲暇时间是如何度过的，是不是也会陪妻子上街购物，吃晚餐，把有限的时间消磨在漫无目的的闲逛里。

跟妻子感情不好的话，也可能会一如往日地早起泡一杯咖啡，对着窗外看云从头上飘过去再飘过去，过了一会儿阳光洒在他线条明朗的侧脸上，或者雨滴落下来模糊了窗户。
反正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有自己的存在。

“18块。”
今天结账时段宜恩多买了一盒口香糖，走的时候塞到了林在范手里，表示是借书的谢礼。
林在范低头一看，薄荷味，像他身上的香水味。
拿出一个丢到嘴里，砸吧两下。

果然还是喜欢草莓味的。
不过，薄荷跟那个人比较搭。




T.B.C.